查尔斯顿 | 大西洋彼岸最有风度的优雅之城
鸟瞰查尔斯顿,半城水色半城楼
暖阳掠过彩墙鸳瓦,轮转到种植园公馆一隅,再照上圣米歇尔教堂高耸的钟楼之巅。卵石街道上棕榈摇曳,人人春风满面,优雅的风情在街区中回荡。《Condé Nast Traveler(康德纳斯旅行者)》杂志读者连续四年将查尔斯顿评为美国首城(Top City);2014年,查尔斯顿在该杂志“世界最佳城市(Best City in the World)”排行榜上高居第二,仅次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南卡罗来纳州海岸线中部,阿什利河(Ashley River)和库珀河(Cooper River)在注入大西洋前汇流到一起,两河交汇处形成了一块地势低平的半岛。1670年4月,正是半岛一年中最美的时节。水边的苇沼铺向天际,地势稍高处,松林葳蕤,棕榈耸翠,高大的栎树上挂满了银白色的老人须,在阳光下亦真亦幻。
140多名英王查理二世(Charles II)的忠实追随者为开拓殖民地,乘3艘帆船来到这里。他们一定惊叹于眼前的盛景和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草木鸟兽,随后便在这一半岛南部扎营建镇,小镇叫做查理镇(Charles Town),后来更名为查尔斯顿。
和其他北美洲的英国早期殖民城镇一样,查尔斯顿的城市布局也经过了规划。这一独特的英式规划模式被称为“大莫德尔(Grand Modell)”,具有房屋高度集中、街区矩形布局、城镇中设立公共广场、城乡间由公共用地隔离等基本特征。1673年左右,查尔斯顿的城市规划便已出台:共375个街区和两条主要大道。虽然规划并不完美,但整座城市依此颇具风致地发展起来。在历经了近4个世纪战火、飓风、地震、火灾和现代化建设的洗礼和考验后,如今在查尔斯顿依旧能看到一些建城初期的建筑。
踏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街道,来到查默斯街(Chalmers St)17号,眼前出现了一栋粉红色小楼,人称粉庐(Pink House)。它建于1694至1712年间,是查尔斯顿现存最古老的建筑。楼共3层,由采于百慕大的粉色石灰岩筑成,十分狭小,宛如一间玩具屋。如今外墙刷上了靓丽的粉红色,树影在上面轻快地跳动。屋顶覆有浅朱红色的瓦,一扇白窗开在红瓦中,据说这样的屋顶在查尔斯顿早期房屋中颇为常见。小楼在18世纪中叶曾是一家酒馆,想不到如此狭小的空间竟有容下豪饮之气的肚量。
美国独立后,凭借温暖湿润的气候和低平的地势,以种植水稻和棉花为主的种植园开始在南方发展起来,黑奴便是极为重要的劳动力。到南北战争前,查尔斯顿已成为南方种植园经济的一个重要商业中心。从市区驱车向西北方行进,半小时后便可抵达木兰花园(Magnolia Gardens)和米德尔顿庄园(Middelton Place)等种植园旧址。如今的种植园没有了连片的农田,黑奴劳作的场面也已不再,但一排排弗吉尼亚栎树虬枝横卧,苍劲的枝干上不仅长满了蕨类和老人须,还载着不知多少悲伤的历史。
查尔斯顿是贩运黑奴的重要港口之一,约40%来自非洲的黑奴在这里踏上美国的土地。抵达查尔斯顿的黑奴通常在露天拍卖会上被竞价出售。1856年,查尔斯顿禁止了“公开”的奴隶拍卖,这一买卖便转到了查默斯街等地的室内进行。就在粉庐对面,是一座建于1859年的灰黄色建筑——旧奴隶市场(Old Slave Mart),这也是南卡罗来纳州现存的唯一一处奴隶拍卖市场。高挑的弧拱被两座八角形立柱夹持,一道黑色的铁栅门横于弧拱下,冰冷而压抑。市场内有一高6.1米的大房间,现在改作了奴隶市场博物馆,一副副沉重锈蚀的镣铐,一张张茫然无助的脸庞⋯⋯让人一窥曾经的罪恶。
在查尔斯顿下游附近的河流入海口西侧,矗立着萨姆特堡(Fort Sumter)这一五边形的防御堡垒。它四面环水,孤悬一方。萨姆特堡属于1812年英美战争后美国为巩固南方海防而建的堡垒系统。堡垒由红砖筑成,墙体高大厚实,安设了众多大炮,拱卫着查尔斯顿。萨姆特堡本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地区性防御工事,却在美国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南北战争的第一炮便是在这里打响。
1860年,美国总统选举,主张废除奴隶制的林肯当选总统,但没有获得一张南方州的选举人票。当年12月,查尔斯顿所在的南卡罗来纳州投票决定脱离联邦,随后,密西西比、佛罗里达、佐治亚、亚拉巴马、路易斯安那和得克萨斯6州也宣布脱离联邦。这7州决定组成一个新国家——美国南部邦联(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林肯本想和平解决这一国家分裂问题,但在1861年4月12日清晨,南部联邦军队开始炮轰萨姆特堡,这便是南北战争的第一炮。历经34小时枪林弹雨,堡内的联邦军队投降。林肯召集7.5万名志愿军平息“叛乱”,却使得弗吉尼亚、北卡罗来纳、田纳西和阿肯色州也宣布脱离联邦,加入南部联邦。南北战争无可避免地拉开了帷幕。
2015年6月17日,一名白人枪手在查尔斯顿的一座黑人教堂向人群扫射,制造了9人身亡的惨案。枪手说之所以选择查尔斯顿,只因它是南卡罗来纳州“最有历史的地方”。这恐怕是连历史也难以承受的沉重。
3个多世纪的岁月为查尔斯顿留下了众多历史建筑:独立战争爆发前的建筑73座,18世纪晚期到后独立战争时期的建筑136座,还有623座建于1840年以前。
南北走向的东湾街(East Bay St)在林荫繁花间穿行,庭院建筑点缀在街道两旁。东湾街西侧的83—107号,是连成一排的13栋三四层高的历史建筑,它们是美国现存规模最大的乔治风格连排屋。绝大多数房屋紧密相接,相互间没有一丝间隙,每栋房屋的外墙都被漆上了粉色系色彩:天青、粉紫、粉蓝、粉绿、粉黄、粉红⋯⋯宛如一道彩虹降临街面,人们形象地把这排房屋称为彩虹街(Rainbow Row)。明快的色彩、灿烂的阳光、摇曳的棕榈,一对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妇从身旁经过,分明说着英式英语。究竟身在何方?加勒比小岛?百慕大?一时间,我竟有了空间错乱的恍惚之感。
彩虹街本来是邻河而建,后来在东湾街东侧填水造陆,才让它们身处城中。临街一层本是各家商铺,上层则是居住区。在大多数房屋中,一楼和楼上并不相通,想上楼必须走房屋背后的室外楼梯。在彩虹街鲜亮的色彩背后,还有着不同版本的故事。一种说法是各家店主根据其主营商品的色彩给房屋上色,便于人们快速找到店面,这对于目不识丁的奴隶来说更是十分受用。另一种说法是各种颜色可以方便喝醉的水手在夜里找到自己所住的房屋。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借着如虹的色彩,彩虹街已成为查尔斯顿的一大特色街区。
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走,兴之所至,转进一条窄巷。彩墙巧瓦,花木扶疏,没想到背街的无名住宅也如此有情调。绿意浓浓、叶片仅指甲盖大小的薜荔,在仅及腰高的红墙一隅平整地铺上浅浅的雅致;院落中的小喷泉喷珠溅玉;象牙白的窗前花团锦簇⋯⋯典雅、别致、幽静。没有纸醉金迷,却透出不俗的富庶。向着天光疏朗处走去,不知拐过多少颇有韵味的街角,终于又回到了东湾街上。
街道东侧波光潋滟,西侧一字排布着颇有些年头的公馆豪宅,其中的埃德蒙斯顿-阿尔斯通楼(Edmondston-Alston House)被辟作了博物馆。1825年左右,苏格兰船运商人查尔斯·埃德蒙斯顿的生意如日中天,便在东湾街上建起了这座3层的联邦风格建筑。可惜好景不长,1838年,埃德蒙斯顿生意失败,只得忍痛割爱,将豪宅转卖给水稻种植园大亨——查尔斯·阿尔斯通。阿尔斯通很快将房屋改为希腊复兴风格:洁白的室外走廊立柱采用了极具装饰性的科林斯柱式;面海的二楼设有黑色铁艺露台;面海立面的最高处则装饰着阿尔斯通家族的纹章浅浮雕。如今,室内依旧摆放着许多阿尔斯通家族当年的藏书和使用的家具等奢华陈设。难怪在小说《飘》里,查尔斯顿被选作风度翩翩的白瑞德的家乡。
查尔斯顿有一个别称:“圣城(The Holy City)”。一是因为城里教堂众多,高大的钟楼独占城市天际线;二是查尔斯顿的各类宗教活动历久不衰;另外,它还是英国殖民地中少有的包容新教的城市。《美国国家史迹名录》中的“查尔斯顿宗教和社区建筑”便包含了43处建筑。圣米歇尔圣公会教堂(St.Michael‘s Episcopal Church)建于1752至1761年间,它不仅是查尔斯顿最古老的教堂,还是美国最精美的殖民时期教堂之一,其白色钟楼是城中最醒目的地标之一。上帝圣众堂(Kahal Kadosh Beth Elohim)是美国第二古老的犹太教教堂,也是美国改革犹太教运动的发源地。伊曼纽尔非裔卫理公会圣公会教堂(Emanuel African 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始建于1816年,是美国南方最古老的黑人卫理公会圣公会教堂,这里也是去年6月枪击惨案的事发地。
如果不品尝一下附近大西洋海域所产的鲜美海味,仿佛就白来了查尔斯顿一趟。夕阳西下,坐在一家海味餐厅的露台上,既可吹海风,也可吞几盏生蚝,来一条浇满酱汁的比目鱼全鱼⋯⋯不过现在时值夏季,应该把肚里空间多留些给时鲜——软壳蓝蟹(Callinectes sapidus)。
蓝蟹是一种海蟹,得名于其泛着蓝色光泽的附肢,向来以风味鲜美著称,这不,连其严肃的拉丁学名种加词也选用了“sapidus(美味的)”一词。而软壳蓝蟹并不是一个独特的蓝蟹品种,而是指刚脱壳(外骨骼)数天内的蓝蟹,这时其新壳又薄又软。这一窗口期很短,渔工要将它们快速捕捞出水,因此价格比硬壳的同种螃蟹高了不少。大厨将软壳蓝蟹的口部、鳃和消化道清除,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简单油炸后便金灿灿地上桌了。软壳软到什么程度?不用剥壳取肉,直接下口,外酥里嫩。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几乎察觉不出蟹壳的存在。一眨眼功夫,一只手掌大的蟹便下了肚,不剥壳不吐渣,酣畅淋漓,不愧是蟹中珍品。
在查尔斯顿,海鲜不仅是食材,也是艺术。来自塞浦路斯的大厨安德鲁·克莱(Andrew Clay)也是一位鱼拓(gyotaku)艺术家,他在鱼蟹等海鲜上涂上墨彩,再用宣纸蒙于其上,将形态拓印出来,因此每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拓印完毕,海鲜便可下锅。
克莱在查尔斯顿城市市场(Charleston City Market)拥有一个摊位,这里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市场之一。市场东西向一字排开,建筑四壁开敞,没有空调,是一个半露天空间,依旧保持着当年的风貌。不过,如今这里不再出售生活必需品,而是当地艺术家展示出售艺术品的地方。在林林总总的艺术品中,最具查尔斯顿历史、地理和文化内涵的恐怕要数香草篮(sweetgrass basket),它也被誉为美国“最具价值”的文化纪念品之一。这些篮子是用当地的莎草科草属植物茎秆和棕榈幼叶手工编织而成,其编织技艺的源头可以一直追溯到非洲西部。黑奴将这一技艺带到了查尔斯顿,编出的篮子曾用于分离米粒和谷壳。这一技艺在黑人中代代相传,现在市场中有50多位编织艺人,这里也成为香草篮编织技艺的集中地。虽然材料和技法遵循旧制,但每位艺人都有自己独到的设计。
从每年5月最后一个周一起,持续17天的艺术节——美国斯波莱托节(Spoleto Festival USA)便会在查尔斯顿登台亮相。斯波莱托是意大利中部的一座古城,为何在查尔斯顿举行的艺术节会以它为名?这还得从1958年说起,这年夏天,普利策奖得主——作曲家吉安·卡洛·梅诺蒂(Gian Carlo Menotti)在斯波莱托发起了第一届“两个世界艺术节(Festival dei Due Mondi)”,艺术节上荟萃了各类音乐会、歌剧、舞蹈、戏剧和视觉艺术等多种艺术形式,至今长盛不衰。两个世界艺术节的成功让梅诺蒂萌生了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也办一个类似艺术节的想法。1977年,首届斯波莱托节在优雅的查尔斯顿亮相,如今,它已成为美国著名表演艺术节之一。